在贵州铜仁的崇山峻岭间,每当腊月二十九的炊烟袅袅升起,土家族人家的屋檐下便已挂满腊肉与红灯笼。当汉族同胞还在为除夕做着最后准备时,这里的土家人早已围坐在火塘边,举起咂酒碗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—— 这便是土家族独有的 “过赶年”,一场比春节早一天的岁时盛典。六百年的时光流转,当年躲避倭寇的仓促之举,如今已演变成一场酣畅淋漓的文化狂欢,在武陵山脉的褶皱里代代相传。
“过赶年” 的源头,藏在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记忆中。明嘉靖年间,倭寇屡犯东南沿海,朝廷紧急征调土家族士兵前往抗倭。时值腊月,正是阖家团圆的时节,军令却如星火般传来。土家将士们不愿错过与亲人辞别的机会,族老们商议后决定:提前一天过年!于是,腊月二十九这天,家家户户提前杀猪宰羊、置办酒席,将士们饱餐一顿后,带着家乡的腊肉与亲人的嘱托奔赴前线。在浙江王江泾战役中,这些身着虎皮裙、手持梭镖的土家勇士立下赫赫战功,“东南战功第一” 的牌匾至今仍在铜仁土司城的祠堂里熠熠生辉。而那场仓促的年节,便成了土家人纪念英烈的方式,“过赶年” 的习俗由此生根发芽。如今在铜仁江口县的云舍村,老人们讲述这段历史时,总会指着村口的古槐树说:“当年就是在这棵树下,勇士们喝了最后一碗咂酒。”
展开剩余70%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,“过赶年” 的序幕便在铜铃与鼓声中拉开。男人们带着镰刀上山砍 “年柴”,要选最笔直的青松,寓意来年挺拔顺遂;女人们则在堂屋里忙碌,糯米要蒸得软糯,腊肉要切得薄如蝉翼,最关键的是那道 “合菜”—— 将萝卜、豆腐、白菜等七种食材混炒,象征着五谷丰登、阖家和睦。孩子们穿着绣有西兰卡普纹样的新衣,在晒谷场上追逐打闹,时不时跑回家掀开蒸笼,贪婪地嗅着糯米饭的香气。这种忙碌中透着喜庆的景象,与汉族除夕的节奏形成奇妙的错位,却同样充满着对团圆的珍视。
正午时分,“摆手舞” 的鼓声在村寨广场上响起,这是 “过赶年” 最盛大的狂欢时刻。身着民族盛装的乡亲们围成圆圈,随着 “咚咚喹” 的吹奏翩翩起舞。领舞者头戴凤冠、手持铜铃,舞步时而如猛虎下山,展现当年将士们的英武;时而如稻浪翻滚,再现农耕生活的悠然。最令人称奇的是 “军事摆”,舞者们模拟列阵、冲锋、厮杀的动作,将抗倭战场的场景浓缩在方寸舞步间。围观的游客也忍不住加入队列,笨拙的脚步在土家人的笑声中渐渐变得协调,汗水混着喜悦浸湿了衣衫。在松桃苗族自治县的苗王城,一场融合了苗、土家文化的 “赶年节” 上,上万名参与者的脚步踏得地面微微震颤,仿佛六百年前的战鼓仍在山谷间回响。
夜幕降临后,火塘边的 “守岁” 则是 “过赶年” 最温情的篇章。一家人围坐在烧得通红的火塘旁,长辈们开始讲述家族的故事,从抗倭的祖先讲到如今的生活变迁。孩子们会得到用红布包着的 “赶年钱”,里面除了硬币,往往还裹着一小截柏树枝,取 “百事顺遂” 之意。当子时的钟声敲响,男人们要带着鞭炮到村口 “抢年”,谁家的鞭炮先响,便寓意着来年最有福气。噼啪作响的鞭炮声中,老人们会往火塘里添上最后一根柴,看着火星溅起,轻声念道:“祖宗保佑,赶年平安。”
在现代化进程加速的今天,“过赶年” 依然保持着鲜活的生命力。铜仁市近年来将这一习俗纳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体系,在土家族聚居的村寨修建了摆手堂、民俗博物馆,还定期举办 “赶年文化节”。年轻人们开始重新学习织西兰卡普、唱龙船调,有的甚至把 “过赶年” 的元素融入文创设计,让腊肉形状的钥匙扣、摆手舞纹样的 T 恤成为网红产品。在外务工的年轻人,无论相隔多远,都会赶在腊月二十九前回家,就像当年奔赴战场的先祖们一样,心中始终牵挂着这片土地上的年节。
当零点的钟声在铜仁古城上空回荡,“过赶年” 的余温仍在街巷间弥漫。土家姑娘们的歌声从吊脚楼飘出,与远处的鞭炮声交织成和谐的乐章。这场比春节早一天的庆典,早已超越了时间的界限 —— 它既是对历史的铭记,也是对生活的礼赞;既是对传统的坚守,也是对未来的期许。在这片被时光厚爱的土地上,“过赶年” 就像一坛陈酿的咂酒,越品越能感受到其中沉淀的文化醇香,让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,都能触摸到一个民族最深沉的精神密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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